第一章(1 / 2)

骤风疏雨闹了大半宿,天光微启方才作罢。

南安伯府,沁芜院。

屋里灯烛煌煌,冰裂纹窗棂旁的矮榻上一道纤细身影歪斜。

沈之湄一双盈水妙目怔怔望着窗外。

这会儿风停雨歇,院里落了一地梧桐翠叶,而中央那棵合抱粗的大梧桐树,枝叶连绵如云,水洗一宿,反被浸出一股蓬勃的油润,层层叠叠,仿似四季更迭,它自岿然常绿不衰。

令人妄生时光亦可反复轮转的错觉。

云柳端着盆温水进屋,见沈之湄对窗怔忡,一面放下手上的雕花铜盆,一面絮絮关切:“雨后潮凉,姑娘莫要久在窗下,仔细惹来病气。”

沈之湄身形未动,葱白似的手扶在红漆窗棂上,一只碧汪汪的翡翠玉镯似水般流动在她如雪堆塑的腕子上。

“嗯,省得了。”

柔婉的话音融进晓风里,模糊得仿似一道梦。

云柳将细棉大巾子浸入铜盆,小步行至矮榻前,弯腰柔声询问:“昨夜风大,院儿里树枝子噼啪大半宿,姑娘可是受了搅扰没歇好?”

沈之湄凝神回眸:“梦了一夜,倒不曾听到。”

云柳探身掩窗,顺口问:“姑娘都梦见了什么?”

“梦见……”沈之湄拢眉思索,方才醒来,心绪无端紊乱,可脑内空空茫茫,竟记不起丁点梦里画面,只知这梦冗长沉闷,“竟是半点都记不得了。”

醒来时疲乏得厉害,心更像被人狠狠掐搦了一把,绞痛异常。

倏忽一阵风掠过,枝头树叶簌簌作响,似鸟儿振翅飞向苍穹,沈之湄以手支额,侧耳细听,少顷她微弯的眸子中漂起层叠的清朗波光,“大抵是一些无聊琐事。”

“既然无趣,姑娘何必再费神。”云柳一面儿回话,一面儿麻利地绞干细棉巾子,侍候沈之湄净面洗漱。

沈之湄舒然笑应:“你说的是。”

窗外,满眼梧桐新绿,已然抚平泰半燥郁。

洗漱停当,云柳把巾子放进铜盆,眼角余光却蓦地瞥见一道娇小身影掀开门帘,磨磨蹭蹭迈进屋门,她抬脚走近人影,低低“哎”了声问道:“姑娘正等着呢,快着些。”

话落,低头又瞧见她手中红漆雕绘荷叶莲藕纹样的小茶盘上不见杯盏,疑惑不解,压着嗓子轻声道:“怎地空手回来了?”

碧枝眼角犹有残红,觑一眼屋内,小声忿忿:“大厨房的管妈妈说今儿筹备老夫人寿宴,灶上一干人忙得人仰马翻,蹭前擦后的,不留意便将冰糖燕窝打翻了一盏。”

云柳眉心微蹙,忖了忖,问:“其余燕窝都被取走了?”

碧枝冷声讥诮:“可不是,翠莺正端走最后一盏去向珠表姑娘请功呢。”

碧枝的话虽稍显刻薄,云柳倒不反驳。

姑娘自幼失恃,长于外祖母南安伯老夫人膝下,珠表姑娘是伯府嫡长女,性情乖张,掐尖要强,尤其乐于和自家姑娘攀比,从相貌宠爱,到衣衫首饰,甚至连一茶一饮都要比量比量。

胜过,得色傲慢;败了,酸脸找茬。

姑娘性子沉静,任凭珠表姑娘如何炫耀挑衅,大都波澜不惊,袖手旁观,珠表姑娘每每为此气闷跳脚,偏又一而再三。她们这些近身伺候的丫鬟虽跟着暗自解气,可终是因她屡屡骚扰而替自家姑娘抱屈、不忿。像碧枝这般泼辣直爽的,更是忍不住。

果然,云柳甫一压下翻涌的思绪,就见碧枝甩了个白眼,低声冷笑道:“珠表姑娘可不得重重赏她。这回只因老夫人给了咱们姑娘一副红宝耳坠,珠表姑娘便又撂起脸子,全不看她也得了一副品相极佳的南珠耳坠,更别提事后夫人单给了她一人一整套红宝头面。咱们姑娘性好,才不与她不计较,却惯得她越发蹬鼻子上脸。”

云柳回神,狠狠瞪着碧枝,凑她耳边,肃声斥责她的口无遮拦:“调嘴弄舌,非议主家,你自己不惜命,可当心给姑娘招来是非!”

“我只是替姑娘委屈。”碧枝自知理亏,犹自忿忿,喏喏言罢,到底抿了嘴。

“姑娘自有章程,你且好好办差就是。”云柳又放缓口气,“快去给姑娘温一盏蜜水。”

碧枝面上讪讪,正要转身,忽听沈之湄道:“不必,倒一盏酽茶便可。”

沈之湄已然下榻坐到妆奁前,隐隐绰绰把两个丫鬟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。

碧枝、云柳齐齐一僵,面面相觑片刻,急急走向沈之湄。

碧枝暗自懊悔缩不回嘴,心下惴惴,暗暗觑一眼沈之湄,看她神色如常,斗胆喊了声:“姑娘……”

“嗯。”沈之湄削葱似的瓷白指尖点了下台面,徐徐道,“既是别院都起了,咱们也紧着些。”

说罢,沈之湄缓缓抬起眼,目光在碧枝的眼尾略略驻留,又不着痕迹瞟开,慨然笑道:“这几日府里事忙,你们免不了得更上心,等事情忙完,咱们院每人赏两月月钱,再给你俩一人一支珠钗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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