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风居主殿内。
小六子没什么感触，除了腿麻以外。
帷幔内的女人答应了要见他，还准了他换衣服，看上去倒仁慈大度。只是这“小睡”一睡便是两个时辰，说是召见，倒不如说是别具一格的下马威。
这可与她“待人贤淑”的名声不太相符。
不过这样也好，虽说连同方才殿外，已经跪了两个半时辰，但真的正好给小六子提供了能整理思绪的时间。腿上的麻木算不得什么，头脑上的逐渐清醒才是主要的。
溺水后的昏沉退去，小六子开始理清这一切。
他是清风居的洒扫太监，帷幔后的女人，清妃娘娘，是他才跟了两年的主子。他十二岁入宫，被分来清风居，原本的主子安嫔因生产不顺，血崩，生了胎死婴后便撒手人寰，清风居也就成了不祥之地。
本以为要在此地守着枯院一生，结果两年前，清妃娘娘自请移居此地，这院子里才有了新的生气。他小六子也有了新主子。
现在想来，清妃会选择此地，多半是早就为了今日做打算。清风居地处东院边缘，与宫墙极近，做什么内外勾结的事都方便不少。比如从宫外运个孩子进来。
是的，运个孩子。
小六子清楚的记起了他听到、看到的一切。
容音姑姑从东院后宫门运回的包裹，被塞进壁橱暗格的孩子，清妃娘娘交代的“保大不保小”，这一切都被他一个洒扫太监不小心撞见了，听到了。
所以他必须死。
所以他被打发去捞鱼，捞根本不好吃的观赏锦鲤。
所以他还没放下渔网就被人推入水下，挣扎间他闻到了女人的胭脂香气，他没想过一个女人的力气竟然那么大，
大到真的能悄无声息的“淹死”他。
他没有印象自己是如何从东院漂到西苑的，或许是因为被淹闭了气，昏迷状态中顺着湖水流动漂过去的。
但他还记得昏迷前看到的最后一张脸，那张甚少有什么表情的、木讷到像是戴了张面具的脸，
容音。
小六子抬眸看了眼正站在帷幕旁的容音，后者像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，原本闭目凝神的双眼突然睁开，与他对视起来。
她没提醒他深宫里的规矩，也没责备他这样下跪是不合礼数的。她神色淡然，像看个死人。
“容音姑姑，收垃圾的车快入宫门了。”小六子移开视线，淡淡道。
容音这才微微皱眉。
小六子不会武功，这点她动手淹他时就确信了。不会武功，自然也听不到方才她与娘娘的对话，但此刻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提醒，她很难不怀疑这个小太监是不是又听到了什么。
上次被他听到娘娘的大计是她的失误，没淹死他也是她的失误，这次如果再被他偷听到娘娘的安排……
容音的眼神里起了杀意。
小六子自是感觉到了眼前女人的紧绷。他微微勾起唇角，看来他想的没错。
在他眼前，这个下午刚生产完、还没彻底散去血腥味的床榻后，那个壁橱暗格里还躺着一个昏沉的女婴。
她本可以狸猫换太子一举成为天之骄女，只可惜命不由己，长公主顺利诞生，让假的永远成不了真的。
假货弄进来容易弄出去难，他虽也能想到几种办法能解决这样一个备用品，但如果他是清妃，还是“垃圾焚烧”这条路最为保险。
更为保险的是，让他这个洒扫太监去做这份本职工作，不顺利的话只需推他去做替死鬼，正好可以一箭双雕。
容音注意到了小六子的神情变化，她眉头紧蹙，掀开帷幕，轻声唤醒了清妃。
动手她擅长，动脑子的事还是得她家娘娘来。
清妃渐渐转醒。
她清醒的很快，一睁眼便想起来自己睡前的吩咐，明了了当下情况。
“小六子，等下去把垃圾运出去。”清妃吩咐道。
“我不要。”小六子说。